"小白,你喜欢音律吗?"
这样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问题,却难住了墨门在外最出色的年轻弟子。
小白真的回答不了⋯⋯
喜欢是什么?不喜欢又是什么?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他可以去喜欢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正常来说唯独只有当事人自己才能知道。
不断思索着这最简单问题的小白忽略了这次是红梅第一次叫他小白,而不是白公子⋯⋯
"白公子,时间到了。"
门外的侍女再次催促道。
"我知道了。"小白笑着的离开了房间。
一身素净白裙的"她"看上去比在场的任何一位女性都还要美丽,带着某种觉悟的他就像一个出尘的仙子。
白发如雪。
沿路走过,不论男女都不禁为他而屏息。
关于那个问题,小白不是无法回答,而是不敢回答。
要是此刻有人能看见小白的灵魂的话,大概会看见那个墨门最杰出弟子的小白正在一片片脱落。
看着这有些瘦小的背影,红梅感觉到担心下意识地追了出去。
只是红梅看着那不断远去的影子,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自己错了。
不该问他那个问题的。
不管这件事对他是有益与否。
红梅打从心里如此想道。
这个月的接触下来,几乎整个剧院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看得明白这对师徒所做的事。
买一间宅子自己开青楼来玩玩?
把歌妓都赎下来却又只为了教一个公子哥琴棋书画,别看那男人好像很随便地选了几个歌妓一般,他选的人包括红梅在里全都是某个方面的顶尖人物。
光是红梅与几人姐姐的身价加起来绝对超过那男人所声称的十万两了。
在那夜之后,红梅明白了男人的目的。
在某夜里,那被小白称作师父的男人曾暗中来到红梅的房间。
起初红梅心中大惊,说是来和自己喝酒的,可是红梅却觉得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却没想到他真的是来找她喝酒的。
来喝酒就来喝酒吧,反正自己是不怕的。红梅心里对自己说道
曾作为有名清倌人的红梅自然也是极为擅长与人聊天的,不擅长这门道的早就当不成清倌了。
"你觉得小白,怎样阿?"那男人浅笑着问道。
"白公子为人谦和有礼,日后必成大材。"
"哈哈哈哈哈。"男人貌似疯狂般发笑。
"先生⋯⋯为何而笑?"
"当然,笑你不了解我们这些术者。"
"望先生解答一二。"
"就像你,明明对这问题一点兴趣也没有,却偏偏要这样问,像这样的人想当术者就是件很难的事。术者讲究的是回归本我,愈接近真正的自己的人会愈强丶愈明白自己欲望的人会愈强。"
"谦和有礼的人能成大事者,少数也。你明白吗?"
红梅听是聴明白了,可是却不明白为何先生要对她说这样的话。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可先生下一句话却更使她没法理解先生的意图。
"想学术吗?我可以教你。"
前一句说自己没什么天份,下一句却在诱使自己学术,这前后矛盾之处,就算聪慧如红梅此刻也是蒙的。
只是下意识地回应道。
"谢谢先生厚爱,可小女子对术并无⋯⋯"
"先别拒绝我,术很方便的。学成之后,要在茫茫天下间找一个音信全无的人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男人笑着说。
此刻对红梅而言彷如永恒。
能够找到他!
想及此处红梅已经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那件事触及到红梅里心最柔弱的一处。是红梅就算付出一切也想要实现的愿望。
她无法拒绝。
"那⋯⋯先生,想要红梅做些什么呢?"
"不是一件难事,只是在某个关键时候对小白说一句话就可以了。"
"就⋯⋯就只是这样?"
"仅此如此而已。"
没关系的,先生是小白的老师,他不可能会害他的。
更何况照先生的话来说,我只是帮小白认清楚真我罢了,对他有益无害才对的。
是的⋯⋯
但现在眼看着小白的背影,红梅却觉得有种淡淡的、连自己也无法的忧虑。
穿过弯弯曲曲的走廊,小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慢慢地站在舞台之上。
受众人触目时,小白对于自己没有任何反感到了有些吃惊。
"是白娘子!"
"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白娘子?果然美若天仙阿!"
"什么美若天仙,是连天仙都比不上好不好!"
"看上去有些愁容,可为何连发愁的样子都能美丽到这种地步呢!"
看着一面愁容的小白,那彷佛白檀花一般的相貌竟能使人生出一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之感。
众人之中竟有不少人莫名地生出一种惭愧之意。
什么是女神?
这就是女神!可面对这样的女神我们居然还想着据为己有,这样做的我们真他猫的不是人。
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才对的人也有几个,就这样成为了后世所谓的狂热粉丝。
但大部份人还是冷静的,虽然整个剧院几乎充满了想着那档事的雄性牲囗,可看到那传说的白娘子提着琴,而变得出奇他安静。
也是弹曲,可在这明说了只有一名歌妓的青楼里,这白娘子的歌艺到底会高到哪𥚃去呢?
所有人因为期待也沉默。
被逼穿上女装,误了不少时间去干与墨门毫不相关的事。照理说,我就算不生气也该讨厌才对的。
可,我好像并不讨厌这样的样子。
不讨厌,也就意味着⋯⋯
琴声缓缓的弾奏起来。
我应该要讨厌的。
作为墨门尖子的我不应该朗费这种时间才对的。
我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心里无比混乱,可手指亦能下意识地舞动,准确无比地拨动出每一个音符,这一个月来,他只学了一曲,这一曲不但难倒了他,更难倒了红梅。
因为这一曲实在太过奇怪了,旋律与一般的曲子比起来简单是简单,可太过单调,就像是在某种循环一般。
这是师父指定要在今晚弹的,可这曲子真的会有用吗?
一曲弹尽,如同小白所预料的,没有任何掌声,小白开始感到慌张了。
"就这样?"
"只有这样?"
"好听是挺好聴的,但也不过如此吧。"
"而且那曲子也太过简了,本公子听过一次就可以弹出来了。可实在是无聊阿。"
台下的交头接耳很轻易就传到了小白的耳中,小白咬紧下唇,连他自己也没法明白为何此刻出现在自己心中的感情⋯⋯
竟是这么的不甘心。
就在众人正要散去之前。
一声轻柔的歌声从楼阁中传出。
"梨花香 缠着衣角掠过𤋮攘"
"复悄人红帘深帐"
"听枝头黄鹂逗趣 细风绕指淌"
"坐船舫 兰浆拨开雾霭迷茫"
"不觉已一日过半"
"过眼的葱郁风光 悉数泛了黄"
(霜雪千年)
她不是说,她不会唱歌吗?
她为什么会有连我都没有的歌词!
这是红梅的声音,可小白知道她比谁都抗拒唱歌。
小白想归想,可仍跟着红梅的歌声开始弹奏起来。
二人的音调产生了某种神妙的共呜。
他看见了那江南河道,初次相识的夜中码头,还有那平凡无奇的院子,最后是被交托到他手中的那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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